青羽羽咕咕咕_个人本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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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黑】飞鸟

是给芋头@喵了个咪 的本本《黑街》的G文,解禁了就来发一下~

也祝大家端午快乐!!

原著正剧向,是中也失去了荒霸吐的梗

全文1w6+

内含芥敦和果陀,注意避雷

果陀在第5、6部分,这段剧情和描写我还挺喜欢的,就打了个tag,望见谅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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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失去了荒霸吐。

他是在失踪三天后,被果戈里送到港口黑手党的总部的,那个时候森鸥外正在与其余的干部们开会,商讨如何搜寻及营救中原中也,而就当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白发白衣的小丑凭空出现在窗外,背景的蓝天纯净而明朗,小丑逆着刺目的阳光倒吊着身子,他向着坐在会议室里的众人挥舞着手臂,笑容张扬,却又带了几分挑衅的意味,而他怀里另一只手所抱着的那位陷入昏迷的小个子男性,可不就是这场会议的中心——中原中也。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自然是尾崎红叶,见到自家的孩子生死不明落入敌手,港口黑手党的美人干部瞪大了眼睛,【金色夜叉】在下一秒发动,也顾不得破坏设施了,异能撞碎那扇玻璃便冲向果戈里,碎玻璃反射着金色的阳光纷纷炸裂,而后向着数百米之下的大地坠落而去,然而黑白色的小丑却如同一只灵巧的白鸟,精准地躲过了每一块玻璃片,而后他将怀里的小个子干部往大楼的方向一抛,只留下了一句“反正这家伙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便再次凭空消失在蓝天之下,天空中有白色的鸽群咕咕叫着从众人头顶掠过,而唯一能证明他来过的痕迹大概只有他们面前整块碎掉的不断往里头灌着风的只剩下框架的玻璃窗。

顾不上这个,尾崎红叶接过了昏迷不醒的中原中也,后者除了左颊上有一道疑似子弹擦过的血痕之外,看不出别的什么受伤的痕迹,倒是让她松了口气,只是他的睫羽微微颤抖,像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中也极不安稳。

于是,火急火燎的,他被送往了医疗部。

被抱着安置在雪白的病床上的时候,中原中也依旧没有醒来,甚至微微偏着脑袋,呼吸浅淡却又平稳。常规的身体检查按照顺序一样一样做下去,生命体征稳定,心肺功能健康,甚至肌肉都没有损伤或是撕裂的迹象,硬要说身体方面有什么问题的话,大概也就是好几天没有进食导致的消化系统衰弱。

听到这里,尾崎红叶松了一口气,然而,医生的下一句话立马让从方才开始便强作镇定的美人干部如坠冰窖。

他说:“根据专门的仪器检测结果来看,中也干部失去了异能,而由于他的人格本身就是异能的拟人化,如今……或许连人格和精神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微微垂下眼眸,避开了尾崎红叶继续探究的眼神,只消这样一眼,长久混迹于各种觥筹交错的场合察言观色本事一流的美人干部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先不说中原中也还能不能醒来,就算醒来,他也将不再是原本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此人,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意识和记忆是在七岁那年,而他后来才知道,让他拥有自我意识和人格的这个人,其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杀死他并夺取他成为自己的力量。而他此前的人生里,不管是一个人在暗无天日的贫民窟跌爬滚打的时候,还是他成为“羊”的首领保护同伴们与其他组织对抗的日子,不论是从他人充满畏惧的眼神和口吻中,亦或是他自己隐隐约约感受到的,所有人接近他的理由都是为了他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曾经蜷缩在漆黑的小房间里,战战兢兢地捧着别人施舍给他的一小块面包小口小口地啃着,毕竟与后来不同,这样的吃食对那时常年流浪的他而言,算得上是山珍海味般的美味了,而他听到屋外的男人压低了声音,对别的什么人说着:“那个小孩的能力,卖给山田组的话应该能大赚一笔吧。”

中原中也不知道他是该痛恨还是感激荒霸吐附赠给他的绝佳的听力,可总之他还是借助重力轻而易举地扭断了小屋的铁栏杆,翻窗跳了出去,夜空中没有一丝星月的光芒,他就这样在夜色的遮掩下,连夜离开了那个地方。

而男人大概是听到了栏杆被扭断的声响,中原中也跑出几十米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吼叫:“小怪物,你以为你能躲到哪里去?你以为哪里会没有觊觎你身体里那个东西的人?”

涉世未深的他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赶紧往身旁的稻草堆里一钻,那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在别人眼中,自己只是荒霸吐的容器,是被隔离在人群外的怪物,至于“中原中也”这个人类的名字,只是无关紧要的附属品而已。

——直到有一天,在黄昏下无限延长的铁轨旁,有个人这样告诉他,他之所以强大,不是因为栖息在他身体里的那位荒神,而是因为他是中原中也,如果这句话对于他难以理解的话,还可以解释成,他首先是中原中也,而后才是拥有荒神力量的强大异能者,后一个身份只是前一个身份的加强附属而已。

那个人还说,希望他以中原中也,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

 

可是,如果有一天他失去了荒霸吐,甚至不再是完整的中原中也,那他还是谁,还要怎么活下去?

 

这,便是如今刚刚苏醒,坐在病床上接受着尾崎红叶、广津柳浪,甚至还有与他平日里一直交情不错的立原道造的照顾和嘘寒问暖的中原中也心里的想法。

 

善解人意的美人干部怎么会不懂自家孩子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她放缓语调,双手捧着中原中也纠结着拧在一起的十指,直视着后者那双蒙上了灰霾的眸子,柔声开口:“奴家,以及黑手党的大家关心你,是因为你与所有人这么多年的交情,因为你对组织、对这座城市的忠诚。就算你失去了异能力,你以前做过的事,所有人都不会忘记,而且呀,你冲在第一线保护了大家这么久,也是时候轮到你站在我们背后接受保护的时候了。”

中原中也自然是懂她的意思,于是他迎上尾崎红叶的目光,坦荡荡的,甚至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语调真诚:“我明白的,我会尽快调整过来,不会让你们为我一个人担心。”

“不愧是中也哥啊。”倚在病床脚边方才一直不敢出声的立原道造突然挠了挠脑袋,轻声这么笑道。

被他提到的人垂下眸子,比普通男性略长些的睫羽投落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然而他也只是笑着,以一如既往的口吻调侃他:“立原你这家伙就别贫了,现在是战时吧,还不快去支援黑蜥蜴?”

尾崎红叶还在这个房间里,后者不敢向单独面对中原中也那般放肆与不拘小节,于是他向着屋子里的两位干部行了个礼,这才走出了病房,出去后还不忘小心地带上门。

伴随着金属咬合的清脆“咔哒”声,屋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这份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尾崎红叶便站起身来,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语,她只是探过身子去揉了揉自家孩子那头镀上了暖金色阳光的状似枫糖般亮眼的橘色头发,轻声开口:“我先出去了,一会儿再来看你,中也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放心,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与此同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广津柳浪也跟在美人干部的身后起身,他向着中原中也欠身,说着“祝中也先生能早日康复”,而后紧随在尾崎红叶之后带上了门。

中原中也坐在病床上向两位长辈道别,而在房门再一次被合上之后,说不上是凭直觉还是纠缠不清这么多年得来的经验,他转向看似空无一人的窗台,带着笃定的口吻冷笑着开口:“你这家伙要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

“欸——居然被中也发现了,本来还想突然出现给中也一个惊喜的!”窗台外头响起了男人拖长了音还带着点委屈的嗓音,其实细听能发现声音传来的方位是窗沿下方,中原中也都能想象出这个一米八几的家伙是如何蜷缩着身子缩在那一小块边缘的模样,总之是绝不可能有平日里哄骗小姑娘时候的翩翩风度的,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毫不意外的,这声笑声换来了太宰治的控诉:“中也好过分啊,我都为了你这么委屈自己了,中也你还笑我?!”

“那还真是抱歉,只要你这家伙倒霉了我就忍不住开心。”中原中也反唇相讥。

他话音刚落,太宰治已经从窗台那头翻了过来,落在病房里头,他拿一双死鱼眼瞪着前搭档,一米八几的男人鼓着腮帮子居然显得并不怎么违和,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同时一边整理着自己被风吹成鸟窝的蓬松细软的黑发和挤满了褶皱的沙色风衣,嘴里还碎碎念着:“我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来帮小矮子排忧解难,是沙发不软还是被窝不暖和吗,总之中也最讨厌了中也还是去死吧……”

中原中也:“……”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下一句怼回去的话,太宰治已经凑了过来,方才那副怨念委屈的模样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倒是难得的想说正事的脸色。

“中也你虽然看起来除了失去了异能力没有别的什么变化,可是你瞒不过我,现在的你,不是原来的中也吧,准确的说,也不是变成了别的什么人或者冒牌货,只是比起原本的你有所残缺而已。”

听到太宰治提起了这个话题,中原中也一下子紧绷起了身体,几乎要控制不住去掐他的脖子捂他的嘴,总之就是要阻止眼前的人说完这句话,可当他说完的时候,他又一下子泄下气来,往身后的靠垫上倒去,嘟嘟囔囔着:“该说不愧是你吗,我本来以为我已经伪装得很完美了。”

而听到这话的太宰治笑弯了那双狐狸眼睛:“这点都看不出来的话,我还怎么做你的搭档呢?顺便再透露一点,中也你自己可能都没发现,你说谎或有所隐瞒的时候,是会下意识放轻呼吸的。”

中原中也没好气地“啧”了一声,不过既然已经被这家伙戳穿了,他也不是那种会死撑着不坦白的性子,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开口:“那就举个例子吧,你们都告诉我,我加入港口黑手党是因为你这家伙一开始就有目的的诱拐,可是现在的我的记忆中,我是在加入港口黑手党之后才遇到你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太宰治的呼吸微微一窒,不过很快又被他自己调整了过来,向来游刃有余的男人脸庞上难得露出了有些迷惘的神色:“这还真是……有点难办啊。”

倒是中原中也嗤笑了一声,他坐直了身体,将自己的额头抵到太宰治的额头上,两个人的距离近得温热的呼吸都能直接打在对方的脸上,而他就以这样的姿势直视着后者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太宰治你听好了,不管怎么样,我就是我,就算失去了荒霸吐的力量,就算残缺了部分记忆,我依旧是中原中也,是港口黑手党忠诚的干部,也是你的搭档。”

“换了你这家伙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也只会这样告诉你,对我而言,你就是太宰治,仅此而已。”

太宰治愣了愣,几秒之后才一下子笑了出来:“这么直来直去的思考方式,该说不愧是中也吗。哎呀,本来还想看看中也丧气的样子然后好好嘲笑你一顿的,到头来反而被你看了笑话。”

“明明是你这家伙自己想太多,自作自受!”中原中也拿脑袋狠狠地给了对方一个头锥,看着太宰治往后倒去而后又爬起来捂着脑袋咬着嘴唇盯着他的幽怨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窗外灰白的云层被金色的阳光穿破,丝丝缕缕地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洒在病房里,雪白的床单上有金色的光斑跳跃,而他的眸子蓝的像是大海。 

 

尾崎红叶再一次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两个人在病床上滚作一团笑成一团的模样,中原中也见到大姐进来了,赶紧拉了拉身上的太宰治让他坐直,自己也清了清嗓子回复到正经模样,然而美人干部只是拿涂成了殷红的指甲分别点了点他们两个,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笑意的目光中倒也没什么苛责的意味,最终她也只是拿袖子掩着唇轻笑道:“还是年轻人有活力呀。”

“是中也先欺负我的!”没想到是太宰治率先开口,指着中原中也大声控诉。

“你是告状的小学生吗!”中原中也惊呆了,“你怎么不说你一个叛徒居然胆敢闯入港黑内部?!”

太宰治理直气壮:“现在大敌当前,我们应该统一起来对敌才是,怎么能用这么小家子气的说法呢!”

“哈?你说谁小家子气?”

看样子要是没人阻止这两人又要打起来了,尾崎红叶这才头疼地抚了抚额,上前分开了这对冤家,而后勒令两人不许再吵闹。

“太宰君不是说要统一对敌吗,奴家看你这么精神的样子,要不要过来贡献一下你的脑袋帮奴家看些实时战况报告啊?”尾崎红叶冲着太宰治扬了扬殷红的眼尾,装作不经意地提议道。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听到这句话,太宰治立马手脚并用往中原中也那边缩去,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美人干部倒也不是真想强拉他去干活,见他这副样子也只是轻笑一声,再次叮嘱了两人几句后便退出了病房。

踩着高跟木屐回到身为干部专属的办公室,毫不意外地看到桌上出现了新的等待批阅和分析的文件,尾崎红叶揉了揉眉心,拉开椅子打算坐下来继续工作,却在定睛看到最顶端那封书信的署名时瞳孔骤缩。

那个用花哨字体签着的名字是“果戈里”。

 

怀着警惕的心理,尾崎红叶最终还是拆开了这封怎么看怎么诡异的信。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里头只有一张薄薄的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纸,看上去甚至像是匆忙间随手撕下来的。

信上只有一句话:

我知道让中也君夺回荒霸吐的方法。红砖仓库见。

 

将这封信连带外头的信封翻来覆去又看了好几遍,尾崎红叶依旧没有发现别的任何信息,向来行事果决的美人干部皱紧了眉头,最终还是接通了港口黑手党的内线,唤来了某个异能是破译解读的异能者。

其实寄信人换了别的任何人或是组织,她都不至于这么如临大敌,可奈何这封信来自于天人五衰,这个每每出手都能打得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两大异能者组织措手不及的神秘组织,而纵然是与他们交手数次,尾崎红叶也依旧没有摸透他们的底细。“组合”也算得上是欧美那边不小的组织了,可相同的时间内,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两个小子已经可以正面迎战他们最后的底牌并大获全胜,天人五衰这边只对上了陀思妥耶夫斯基麾下的普通战力,即使如此,新双黑若没有想到组合技,还不是被冈察洛夫按在地上打,如果没有太宰治想出联合菲茨杰拉德的法子,他们连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衣角都碰不到。

而根据目前的情报,就算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样智多近妖的魔人,也不过是天人五衰中的普通成员而已。

这位名叫果戈里的小丑倒是目前也没有太过确切的情报,不过数个月前陷害武装侦探社的那次阴谋他们也是拿到了情报的,地下隧道中发生的对决也被隐蔽的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了下来,看样子除了某位逃走的侦探先生,整个武装侦探社几乎都被他一个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况且,当时这位小丑的身体在众人面前被生生拦腰斩断鲜血四溅的模样可是谁都看见了,两个星期前还不是被观测到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三天前不还胆敢带着昏迷的中原中也直接闯入港口黑手党本部吗?

正是这样一位绝不可用常理来判断的恐怖分子,突然寄来了一封极具诱惑力的信,尾崎红叶又怎么敢轻信?

正在她思索间,那名异能者已经完成了解析,他垂着手站在办公桌另一侧,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尽管属下自己也难以置信,不过结论确乎是如此,这封信的内容就是这一句话而已。”

“这可真是……”

美人干部叹了口气,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占据了整面墙壁的落地窗外,巨大的落日正在缓缓下沉,余晖透过玻璃洒在尾崎红叶的背后,夜色也逐渐浓重,光影交界模糊,竟叫人一时看不清她的神色。

似乎过了很久,港口黑手党的大姐头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帮我开个灯吧。还有,帮我把太宰君叫来——不,不需要请求Boss,太宰君他现在就在中也君的病房里。”

 

“唔……”太宰治放下手中的信,拿纤长而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指摩挲着同样瘦削苍白的下巴,“这么说来,我听到的关于‘天人五衰内部疑似分裂’的传闻并不是假的了,当然,也不能排除是故意放出假消息来混淆我们的视听的可能性。”

也不去深究这家伙到底哪来的这么多打听小道消息的渠道,反正从他还在港口黑手党的时候,尾崎红叶就已经知道没有这家伙问不出来的情报,有些是来自黑手党的情报渠道,有些是他自己撬开地牢里那些家伙的嘴问出来的,还有不少是他混迹于各种声色场所靠着自己的一副好皮囊和一张能把什么物事都说出花来的嘴从各类男男女女那里套出来的,至于他离开黑手党之后,也就只有第二条没法用,反正尾崎红叶是经常能看到太宰治的ID出现在组织的内网里,仗着两大组织如今交好以及港黑的高层都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嚣张得很。

于是尾崎红叶也不和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开口:“太宰君想必也清楚,不管敌人的目的是什么,他定是想引诱我们去他的地盘,如今中也不方便上战场,能不能拜托你亲自去一趟调查清楚?自然,你想要的支援我们都会尽可能提供。”

听到这句话,太宰治夸张地叹了口气,拿手扶额,一副没有干劲的模样:“果然,我就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

“怎么?难道你愿意把与中也的性命中也的异能中也的记忆有关的任务交给别人?我印象里的太宰君可不像是这么随和的人啊。”尾崎红叶微微眯起眼睛。

太宰治:“……”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两天后,红砖仓库内。

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也是被太宰治叫来辅佐他完成任务的,来到信上约定的地点后,他们遥遥就看见某个白色绒帽黑色披风的男性站在门口,披风在港口咸涩的海风中微微飘动,如同一面不详的旗帜。

两位后辈自然以为这显然是敌人的陷阱,芥川龙之介嘶吼着“保护太宰先生”便放出了漆黑的罗生门,然而,黑兽才咆哮着露了一个头,便被太宰治轻轻巧巧地拍了两下肩膀给摁回去了。芥川龙之介不解地扭过头去看老师,然而后者压根没看他,他只是弯着眼睛,甚至抬起手向着陀思妥耶夫斯基挥了挥,一副“呀老朋友好久不见”的模样。

而等到走近去,陀思妥耶夫斯基只字不提他们的来意,他只是微微笑着,邀请来客们进到温暖的室内,不过所谓的温暖也只不过是开了空调而已,并不指代任何气氛情绪,原本用来储藏各类进出口大件物品的偌大仓库此刻空荡荡的,进门没走几步有一套欧式的桌椅,不远处有个简易的衣架,上面散乱地挂着几件白色的衣服,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带有生人气息的东西了。

待到太宰治、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都坐下来之后,陀思妥耶夫斯基从不知道哪里抽出了一个国际象棋的棋盘摆到并不大的桌子正中,他自己也随后在太宰治对面坐下来,哪怕头顶便是明晃晃的欧式灯具洒落下无数的碎光,深紫色的瞳孔中依然见不到一丝光芒,他十指交叠垫在下巴底下,唇角如同戴上了中世纪的蛭子面具一般夸张地向上弯着,他直视着太宰治的眼睛:“太宰君,我们来下一盘棋吧,如果你赢了,我就把你想知道的事情悉数交代出来。”

“哦?”太宰治向着他的方向倾过身子,似笑非笑,“你看上去不像是会做赔本买卖的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耸肩,不置可否:“是不是真的赔本,不到最后又有谁知道呢?”

说着,他抬起手,宽松的袖口顺着手臂滑下,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轻轻握住自己阵营的兵,往前走了一步,像是试探。

 

距离两个人开始下棋已经过去了许久,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此前没怎么接触过这类智力游戏,只能隐约看出来两方的进展都甚是缓慢,而没有太宰治的指示,他们也有不敢多余的举动,只能单调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同时随时警戒着周围随时可能发生的异变。

在棋局开始四十分钟后,芥川龙之介敏锐地感受到了一股不易察觉的杀意,他没有动作,只是罗生门已在背后显现出来,随时准备扑杀出现的敌人。

然而,令他奇怪的是,这股杀意似乎不是朝着太宰治来的,而是——

下一秒,锋利的长剑自胸口洞穿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一下的攻击完全没有留情,带着十足的杀意而来,刺穿血肉擦过肋骨,直直地穿过了跳动着的心脏,继而将整个纤细的身体都串在了剑上,就坐在他身边的芥川龙之介甚至听到了肌肉被撕裂以及血管被刺穿的声音,就像是泡沫爆破时湿润而清脆的声音。

陀思妥耶夫斯基往前倾倒去,他痉挛着,这致命的一击似乎将他本就比常人脆弱的身体零碎破坏,他高高地扬起头颅,比平日里更为苍白而鲜明的下颌线让人想起濒死的天鹅,凌乱的发丝因为惯性往前飘扬又顺着脸颊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庞,太宰治觉出几分可惜的情绪来,毕竟要是能看到那张向来游刃有余的脸上出现诸如惊讶或是愤怒这样的情绪也算得上某种为数不多能取乐他的消遣了。

他曾经和中原中也说起过这个话题,那个时候后者甚至懒得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只是瞥了他一眼,含糊不清地嘲讽道:“怎么?对于难得和你有共同话题的家伙都没有一点恻隐之心,你这人渣还真是恶劣到骨子里了。”

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对视一秒,下意识地站起身,摆出战斗的姿势分别站在太宰治两侧,却听到某个带着控制不住狂笑冲动的声音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背后的空气里响起。

“陀思君,我的挚友,我真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只要想到您的心脏在我的剑上痛苦地跳跃的模样,我就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这是个兼具虔诚和疯狂、同时又像是天真到残酷的男声,能让人想起飞鸟掠过海天交界时扇动翅膀的声音。

而同时,伴随着丝毫不加压抑的近乎癫狂的大笑,方才一直借助异能力得以隐藏起来的身形也渐渐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白色的长发白色的披风,正是那位给他们留了书信的小丑。

而即使已经把自己的身体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果戈里依旧大笑着,他弓着背笑得浑身颤抖,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长剑,他向来是爱笑的,时常挂在脸上的便是如同面具般完美无缺的笑脸,可是谁也没见他这样笑过,手杖的另一端掉落在地上都浑然不觉,笑得欢愉,笑得疯狂,笑得不知疲倦,笑得撕心裂肺。

他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背后拔出长剑,看血光在他身前飞溅如瀑布,看鲜红的血沾上了他苍白的手掌,看他纤瘦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往前倒去,于是他激动地捂住脸,从指缝里溢出不由自主的狂笑。

可是渐渐的,那声音变了,变成像哭又像笑的奇怪声音。

为什么要哭他说不清楚,他已经摆脱陀思妥耶夫斯基了不是吗,从今天起他已经自由了。为什么要笑他也说不清楚,他亲手杀死了自己唯一的挚友,此世唯一能理解他的人,从今而后,他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个人了。

 

“疯子。”芥川龙之介咬着牙讥讽道,也顾不上深究敌人怎么突然起了内讧,罗生门在顷刻间发动,漆黑的利刃分成数股,化身肆虐的风暴,其攻势似乎能将一切遇到的阻拦尽数切得支离破碎。

沉浸在极度欢愉而又极度痛苦这两种情绪中的果戈里本应没有办法避开这样毫无保留的一击,然而,黑兽只是贴着他的头皮切了过去,割下几缕银白色的长发从半空中缓缓飘落,而剩下的径直对着他胸腹部位去的利刃竟然消失不见,不,准确的说就像是被拦腰截断了一般。

果戈里的狂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那张面具般的相当愉悦的笑脸:“哎呀哎呀,芥川君的异能好像在海港边造成了骚乱呢,不过身为黑手党的话,应该不会在乎这些的吧?”

芥川龙之介狠狠地瞪着他,也不多话,下一秒,无数的黑刃从果戈里脚下的地面生长出来,锐利的锋芒毫不留情,试图将过分嚣张的小丑刺穿扎成筛子,令他没想到的是,果戈里只是咯咯笑着,轻轻巧巧地往上一跃,以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角度站到了罗生门的顶端。

“我可是小丑,小丑哎!”他弯着眼睛这样解释道,“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到的话,怎么能算的上合格的小丑呢。”

“而且——如果陀思君的情报没有错的话,您的异能是有长度限制的吧?”

他站的太高,芥川龙之介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不过听这个口气,他也能想象出果戈里那令人作呕的虚假笑脸。

而下一秒,他整个人被缓缓拎了起来。果戈里抓住他方才暴露在披风外的利刃,将他拽到了半空中,而后他持着还沾着陀思妥耶夫斯基鲜血的长剑的手凭空出现在芥川龙之介的胸前,直接跃过罗生门的防御,当着后者夹杂着震惊和愤怒的脸色,将那把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芥川龙之介瞪大了眼睛,悬在半空中的身体颤抖着反向绷成一张弓,他咳出一大股血沫,果戈里在这个时候解除了对他的一切束缚,自然,也拔出了那把剑,于是他如一只残破的黑色的蝶坠到了坚硬而冰凉的水泥地面上,不再动弹。

“哎呀,看起来黑手党的恶犬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嘛~”离开了罗生门的支撑后,果戈里凭借对于自己异能精准的操控缓缓落到地上,他微微歪着头,露出货真价实的思索神情,再次用上了某种天真而残酷的语调,“那么,下一个轮到谁了呢?”

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向站在原地的太宰治,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芥川龙之介,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弟子被重伤,太宰君居然只是站着旁观吗,还真是和传闻中一样无情无义的男人。”

“随便你怎么觉得。”太宰治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有什么神色波动,“我只是好奇……你要怎么杀我?我知道你对异能的操纵能达到外科手术般的精确度,从这个方面来说的话,大概是比中也还要强大的异能者,然而你也知道,任何异能到了我面前都是失效的。”

“这样嘛?那还真是伤脑筋啊。”听完这番话,果戈里眨巴眨巴那只露在外头的金色眼睛,皱起了眉头,一副苦恼的样子。

然而,不过一个呼吸间,眼瞳中的困惑便被疯狂取代,同时,他手中的长剑已然到了太宰治的胸口。

“我听说太宰君的体术不过是一般水准,您也不是不死之身,那么对付您也不需要花里胡哨的异能,普通的攻击便可以致您于死地。”

小丑弯着眼睛,笑得恣意而胜券在握。

不过这把剑终究是没能像洞穿陀思妥耶夫斯基和芥川龙之介那样洞穿太宰治,果戈里的笑容一僵,他低下头,见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白色虎爪死死地按住了他的手臂,叫他的剑无法前进毫厘,而太宰治已经后退了好几步,此刻正把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对着他笑。

见前辈脱离了危险,中岛敦松开了爪子,只两步便跃到了太宰治身前,摆出护卫的姿态,拿一对紫金色的虎眼冷冷地瞪着果戈里。

“哎呀,还真是失策,居然忘记了这位人虎少年的存在。”果戈里摇了摇头,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有新鲜而温热的血液而顺着被撕烂的袖管不断淌下,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看起来方才中岛敦毫无保留的一击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太宰治勾了勾唇角,嘲讽之色溢于言表:“这下冷静下来了吗?现在你是不是应该按照信上约定的那样,告诉我们想要的情报了?”

“欸——”果戈里眨了眨眼睛,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太宰君您居然把小丑的话当真了吗?”

“嘛,不过今天如果没有你们分散了陀思君的注意力的话,我是没有办法成功杀了他的,”停顿片刻后,他又开口道,“礼尚往来,我就告诉你们想要的情报吧,中也君的力量藏在——”

然而,话音未落,他的身体蓦地僵在了原地,就像是被人强行按下暂停指令的机器人,他瞪大了眼睛,金色的瞳孔急遽收缩,一直警惕地盯着他的中岛敦察觉到情况有变,试图冲过去查看情况,却被太宰治一把拉住了手臂,他看到果戈里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向来游刃有余的脸庞变得扭曲,他嘶哑着嗓子,试图发出那么一两个音节,然而太宰治和中岛敦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太宰治皱紧了眉头,不顾中岛敦的劝阻,回应着“放心,有我的人间失格在,他们伤不到我”,他走向跪倒在地痛苦挣扎着的小丑,小心地蹲下身子,凑近他的脸庞。

靠着这样的方法,他终于听懂了果戈里一直嘶喊着的内容。

“费佳”。

他就这样用母语喊着他此生唯一的挚友、唯一的爱人,同时也是他最深重的罪孽、最坚固的牢笼,直到呼吸停止,生命尽头。

 

果戈里很快停止了挣扎,昔日璀璨如白银的长发散开垂落,重重叠叠地铺于他残破的躯干上,如同葬礼上盛大的花被,他用来束起发辫的殷红毛球从发间滚落,明明空调吹出的热风也不大,这小东西却一路固执地滚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脚边。太宰治终于从蹲着的状态中站起来,他拍了拍腿上的灰尘,并没有看向中岛敦,带着凝重开口:“是共噬。”

不知道为什么,中岛敦觉得他好像从前辈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叹息。

“费奥多尔那家伙还真是防备心有够重,”太宰治捏着下巴沉吟道,“他料到了果戈里会刺杀他,于是早早地在自己与他体内都种上了病毒,而他一死,所有的反噬效果都会作用于这位小丑身上,这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

“该说悲哀吗,一生都在追逐同时极力摆脱的人,只视他为与世人无二的存在。费奥多尔那家伙一直把自己当作审判一切的神,然而神爱世人,却永不会爱上特定的某人。”

中岛敦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太宰治却恢复了往日里不着调的口吻:“好了敦君,帮我把那边的芥川君抬回去吧。这次虽然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却还是有意外收获的,回去我可要找小矮子好好犒劳下~”

 

太宰治走进中原中也的办公室的时候,后者正对着厚厚的一叠报告咬笔杆,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前者的到来,于是自然而然的,他被某个绕到背后去突然从上而下把他拥了个满怀的前搭档吓了一跳。

“全是血腥味,难闻死了。”

向来在生活上精致而挑剔的港口黑手党干部抬手推了推他,却发现后者甚至低下头拿下巴蹭了蹭他的颈窝,一副赖着他不走的样子,恶心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偏偏太宰治还在这个时候开口了,用的是哄骗小姑娘的刻意压低了声线导致磁性度倍增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和笑意,呼出的热气溜进耳廓,同时顺着他敞开的领口一路跑进来,弄得他整个脑袋连同肩膀都酥酥麻麻的,“我说中也啊,换做以前,你早就一拳把我揍到一边去了,现在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可不像你啊。”

他得到的是一个冷冷的眼刀和中原中也摩拳擦掌时发出的骨节清脆的“咔哒”声。

“太宰治你如果自己给台阶不要下,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面对如此明显的威胁,太宰治果断选择往后跳了一步松开自家前搭档,不过他依旧没死心,又双手负在身后噘着嘴蹦跶着来到中原中也的办公桌前,盯着后者的死目眼拖长了音抱怨道:“欸——我可是刚刚从两个恐怖分子手下逃出来并且还弄死了他们的人,算是解除了当下的一大威胁,中也你还不好好犒劳一下我——!”

“我忙着呢,要奖励找Boss和红叶姐去。”中原中也面无表情。

太宰治瞪大了眼睛:“我是为了谁才这么辛辛苦苦的?!中也你居然要把我推给别人!你无情无义!”

“身为黑手党无情无义那还真是抱歉了。”中原中也依旧面无表情地开口,他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一把拽住了前搭档后颈处的领子,不顾后者的哀嚎,拎着便扔出了门外,随即“啪”的一声甩上了门。枉顾门外头传来的挠门和毫无形象的哀求声,中原中也深吸了一口气,犹豫片刻后,他抬手摸上自己的耳垂,那里依旧潮湿而温热,他都能想象到那处蔓延的潮红,然而最终他只是咬了咬牙,便再次回到办公桌前。

门外很快安静了下来,中原中也的脑子里却依旧盘旋着方才发生的事。

太宰治那家伙可不会像表面上那样无厘头,这个男人真实的想法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真正知晓。至于行事上……太宰治不会为了一点奖赏去做某事,不然他就不会总是往河里蹿弄丢自己的银行卡然后刷搭档的,也不会离开港黑,更何况这家伙从他还在黑手党的时候就开始逃避那些庆功的祝贺的典礼,还美其名曰“只是不喜欢虚与委蛇的地方而已”。

可是中原中也知道的,他只是无法融入那些带着笑脸的、欢呼着的人们。尽管太宰治从来没有主动对他说过这个,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位搭档从来没有露出过真心的笑容,不论是黑手党时期令人胆寒的冷笑,还是成功洗白后看似和煦温暖的微笑,都是他为了不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而佩戴的面具而已。

身为很长一段时间内同吃同住几乎形影不离的搭档,中原中也发誓自己并不是有意去窥探的,但他确实见过很多次,太宰治进入自己房间后一下子垮下来的带着深重倦意的神色。

他没有问过太宰治这个问题,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在想:这家伙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啊?

而他不信太宰治那个时候没有注意到自己就在门外,于是从那时起便心怀鬼胎的他如同每一个经历过这段时期的少年少女,理所当然地认为也许那家伙觉得在自己这个所谓搭档面前不需要伪装。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太宰治明明一开始就看穿了他,看穿了他心里所想的一切,为什么还要摆出这样令人作呕的笑容和姿态?

得出结论的时候,中原中也觉得自己的大脑霎时空白了一瞬,要不是此刻他正坐在办公椅上,他大概差点就要摔倒了去。

——一定是,太宰治和自己想的一样,认为如今的他不再是原来的“中原中也”。

 

不过中原中也可不是什么在感情上受点挫折就会因此消沉的角色,难过自然是有的,毕竟他在精神上是个正常的人类,可他和太宰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从敌人到搭档到叛徒到现在这种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关系的关系,对于那家伙是个什么德行,没人比他更清楚,所以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中原中也可以说是早就预料到了。不过管他怎么看自己,还有这么多文书要批,有这么多下属等着分配任务,他哪有空处理自己和太宰治那点陈年的破事儿。

定了定神,他正打算翻阅下一份报告,却在不经意间暼过随意放在身前的手机时被弹出来的突发信息所吸引。

“横滨山下公园突然发现极大能量反应,已经有市民被波及受伤。目前警察正在对市民做疏散工作,我们的调查人员也已经赶到现场,准备对这一现象进行进一步的研究。请大家不要担心!”

配图是一道极深的裂痕,几乎横亘了整个公园,碎石砖块四处崩裂分散着,甚至有几课大树被连根拔起,枝叶四散。

皱了皱眉,中原中也拨通了森鸥外的内线,后者沉吟片刻后表示他也见到了这则新闻,也得出了和中原中也相同的结论。

“请求Boss让我亲自过去一趟。”几乎没怎么思索,中原中也脱口而出。

“中也君可要想好了,十年前,你能容纳那位神明只是万分侥幸的行为,你只是无数个备用的容器之一,恰好在荒霸吐被释放的时候被选择了而已。而十年过去了,没有人能保证它会不会再度选择你。”

森鸥外说话总是习惯说一半藏一半,中原中也早些年非常不适应,经常误解这位黑手党首领的意思,甚至差点搞砸了几次任务,好在他能力强又肯干活,森鸥外只是嘱咐尾崎红叶或者太宰治提点下他,便不再追究。而随着他升为了干部,见惯了各种尔虞我诈的场合,对于这种说话方式,中原中也以为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然而放在眼下,他居然捉摸不透森鸥外方才那番话的意思。

他知道森鸥外向来把组织的利益最大化放在第一位,就像当年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织田作之助一样,牺牲一位失去异能力的干部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需要斟酌很久的事。

他本想留一封信,可是想想自己不是什么喜煽情之人,一时间也想不起有什么可以说的。

斟酌了许久,他最终只是摘下帽子,解下颈间的choker压在下头,他抬起头,看到外头的天空湛蓝,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不知是不是心境的问题,他居然觉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温柔味道。

中原中也笑了笑,然后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走到电梯口时,好巧不巧,这架电梯正好过了这层楼,中原中也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沙色浮光掠影般滑过他的视网膜。而正在这个时候,伴随着清脆的一声“滴”,另一架电梯打开了门,中原中也抿了抿唇,迈了进去。

 

太宰治抵达森鸥外办公室的时候,后者正坐在那块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交叠放在下巴下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而从背影看过去,这个才四十多岁的男人居然已经有了几分佝偻。

太宰治顿了顿,最终还是走了进去,他来到森鸥外的身侧停下,后者也转过头来看着他。

“哎呀,好久不见呢,太宰君。”森鸥外抬起手朝他扬了扬,明明是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勾起的锋锐唇角却没有因此染上一丝暖意。

“森先生也看到那则新闻了吧。”太宰治直截了当,“请借我几名高等级的异能者。”

森鸥外眯起眼睛,微微笑着开口:“真是很久没听到你这么跟我说话了。可以是可以,但我需要一个理由哦?”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太宰治厌恶般地皱了皱眉头:“那是中也的异能本体,没有那东西,他活不了多久,而港口黑手党的人对于这种场合更为熟悉。”

“你是今天第二个找我说这个话题的人了哦。”森鸥外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况且,如果只是这个的话,有足够合适的人已经过去了。”

太宰治瞪大了眼睛,而后他什么都没说,快步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他猛地推开红木雕花的大门,惊起了一大片飘飘荡荡的尘埃,而门扉之后一片死寂。

空无一人。

握住门把手的修长指节泛白,而后无力地垂落。

太宰治握紧了拳头,往旁边的墙壁上狠狠地砸了一拳。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感受到这种无能为力的衰弱感。

将桌上的choker揣入风衣兜内,他掏出兜里的手机,给那个他方才一言不发离开的人打了个电话。

“森先生吗?我需要我到达这栋大楼底层的时候,有一辆车在门口等我。”

出乎他意料的,对面居然直接答应了下来。

 

赶到公园时,中原中也正好看到不远处有气浪掀开了一大片草皮,而一位站在附近的警部模样的男人马上就要被波及到,他快步冲上前去,抱住那人滚向反方向。就算没有了操控重力的异能力,他好歹还是横滨数一数二的体术师。

后者惊魂未定地向他道歉,而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表示这里从现在开始已经被港口黑手党接管了。那位警部倒是没想到救了自己的居然是黑手党的人,不过中原中也这么一说,他也反应过来这次是和异能相关的事件,这就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了,于是他别扭地向前者道了声谢,带着其余部下们撤离了山下公园。

而中原中也定了定呼吸,看着终于显出真身的巨大黑影。

那是与他共存了十年的神明,荒霸吐。

 

太宰治坐上了车,打开联系人的界面,找到那个名字,点了上去。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听筒里传来的始终是机械而冰冷的女声,不断重复着礼貌的回答。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就像那个小矮子一样固执而不可理喻啊。脑中没来由地出现这样的奇妙比喻,太宰治甚至微微地笑了起来,引来坐在右前方的司机的侧目。不过很快这丝笑意便被他自己压了下去,毕竟明明知道那个结果却还是要赶过去并一遍遍拨打着这个号码的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中原中也喘着粗气踉跄着后退,和自己的异能战斗果然还是相当吃力,尤其在对面还是位神明的情况下。自己的攻击几乎没法对那家伙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身上倒是被它划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口子,最惨烈的一条横亘了腰部,好在他身手灵活,及时闪避开了,然而,尽管如此,那里还是留下了一道巨大的伤口,大片的鲜血喷涌而出,带着破碎的脏器碎片和肉块,染红了一大块草皮。

他捂着腹部半跪在地上,指缝间甚至依稀可见粉色的柔软脏器,如果不是他动作快,大概此刻已经滑出了身体,连同那些血液一起坠落到地上。

大概是由于短时间内大量失血,他的眼前有五彩斑斓的色块在旋转肆虐,几乎要占据整个视野,中原中也眼前天旋地转,他狠狠地咬了口舌尖,血腥味在口腔内弥漫开,这才堪堪稳住自己的精神。

神明和他都知道,这场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近乎死局。

只是,死的那一方绝不会是神明而已。

——也不一定。中原中也抹了把染血的嘴唇,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迎着神明走去。

 

强压下自己烦躁的心绪,太宰治感受到自己的左眼皮不安地跳动着,然而他没太在意,他合上眼睛,打算在没到达之前闭眼休息一会儿。

 

将神明再度拥入怀中,中原中也终于支撑不住破败的身子,他捂着鲜血淋漓的腹部,靠着公园里头的一棵大树滑了下去。

然而他不能松懈,他知道并没有结束,体内的荒霸吐蠢蠢欲动着,随时可能破开他的身体。然而没关系,这么多年身经百战下来,他早已想好了对策。

中原中也掏出腰间的手枪,抵上自己的胸口。

他要打碎自己的心脏,连同将这位不安分的神明一起送入永劫不复的地狱。

 

前方已经能看到山下公园的草坪和远处的海湾,太宰治叫司机停下车,自己踹开车门便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然而,下车的时候,过长的风衣下摆被车门勾了一下,连带着口袋里的黑色choker都滚了出来。太宰治“啧”了 一声,不得不停下脚步,然而就在这时,有一阵风吹来,将它吹往马路中间,有一辆大巴开过,正好重重地从上面碾了过去。

太宰治愣在原地。

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于是他再也顾不上那根孤零零的choker,转过身便冲进了公园。

 

失血过多加上剧烈的战斗让中原中也的眼前一阵阵的眩晕,几乎要看不清东西,更别提他的身体里还存在着一位伺机而动的荒神。

持着手枪的指微微颤抖着,中原中也几乎要握不住它。

真是可笑啊,曾经狂妄到将重力规则都踩在脚下的人如今竟然连一把普通的手枪都握不住。

不能再等了。

中原中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用最后一丝力气按下了扳机。

愈加剧烈的眩晕感席卷了他的大脑,眼前的黑暗变得越来越深重。

枪响了。

 

他来时孑然一身无依无靠,拼尽全力刀尖舔血才换来了十年相对安稳的生活,却没想到去时仍是独行踽踽无人同路。

 

森鸥外赶到山下公园的时候,看到太宰治跪在中原中也的尸体面前,后者脸上的血污已经被擦干净了,安静得像是睡去一般,就如同之前无数次污浊之后,太宰治为他做的那样。

只是这一次,中原中也再也不会在漫长的睡眠后醒来,再也不会与他拌嘴与他打打闹闹,再也不会喊他一声“搭档”。

而太宰治低垂着头,夕阳把他本就瘦削颀长的身影拉成了一条灰黑色的线,过长的刘海垂落下来,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森鸥外也不说话,只是慢慢地走过去,把手放在这个自己曾经亲手带大的孩子的肩上。

太宰治没有反应。

过了许久,久到夕阳已经渐渐垂了下去,天边被薄薄的暮色所遮蔽,太宰治才涩着嗓子开口:“你明明预料到了。”

“是。”森鸥外淡淡开口,他没有反驳。

“可是太宰君你呢,作为他的搭档,你明明是最了解他的骄傲他的逆鳞的人,是你没有看到他蓝色眼瞳中的阴霾,也是你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我相信你,你以为中也君会一直留在原地等你。”

“可是没有人会永远留在原地的,像中也君这样的人更不可能。”

“是你自己亲手推开了他,于是他就一个人走远了。”

“等你反应过来,跑来求助我,想要把他拉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中也君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没有了。”

有那么一瞬间,森鸥外差点以为太宰治要当场杀了自己,他扯着森鸥外的领子,那双鸢色的眼瞳中突然爆发的愤怒浓烈得像是要把他吞噬,把整个世界都燃尽。可是他没有,他很快颓然松开了森鸥外,弯下身子抱起了中原中也。

森鸥外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太宰治的背影,就像一个发条将要用尽的人偶,他就这样蹒跚着,一步步走进愈加深重的暮色中。

而就在这时,夕阳垂死挣扎一般留下最后几丝阳光之后,便彻底消失了踪影,天空彻底被无边的墨色所包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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